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商琅开口推翻了他所有的猜测——“陛下总是同荆州来使交谈。”
顾峤:“?”
丞相大人喝醉了还有一点不好,便是说话总说一半。
“所以……”顾峤试探着开口,“先生是,嫌朕冷落了先生?”
两人一路走着,已经到了寝宫门口,光亮不少,商琅的神色瞧起来也更加清晰,桃花眸比平日更加黑沉,蒙着一层浅淡的雾气,但顾峤总觉得那目光比以往灼烈得多得多。
分明宫中宴席上的酒,也算不得太烈。
“陛下喜欢他?”
丞相大人语出惊人。
“……什么?”
顾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商琅蹙了眉,声音也低下去,好像更委屈了:“陛下跟他交谈的时候,很欢喜。”
这话说得顾峤一愣一愣的,心乱如麻。
他欢喜什么?他不就是在听臣子说话么?这与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不,等等——
“先生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么?”顾峤试探地开口。
商琅没有否认。
顾峤“嘶”了一声,哭笑不得:“先生怎么会这样想?”
很怪。
先不说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提过自己有什么龙阳之好,就是将他同荆州来使交谈这件事给看做他对人有那等风月心思这一点,就有些理不通。
可惜商琅如今大脑不甚清醒,压根没有朝着这上面去想,还在坚持不懈地去寻“顾峤喜欢齐尚”的证据:“陛下对齐知州,与旁人不同。”
朕对你不是更不同么!
顾峤险些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生生止住了,不愿去跟一个醉鬼计较,扶着他往寝殿当中去,一边解释:“朕与齐卿只不过是君臣,对他不同也是因为齐卿才学能力出众,先生今夜累了,便莫要多思多虑了。”
推开偏殿的门,顾峤一边招呼着宫人去点烛,一边将商琅往榻边带,却听见人又冷不丁问了一句:“那臣呢?”
顾峤:“?!”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人的嘴,转头让那些个宫侍尽数退下去,这才放下手。
商琅乖乖顺顺地没有挣扎,却在他放下手的一瞬间又开口追问:“陛下对臣也是君臣之情么?”
顾峤僵在原地,那一瞬,一团火从心口烧起来,蔓延到全身去,让他双颊滚烫:“朕……”
那双桃花眼自始至终都看着他,沉静,认真,墨色翻涌。
他几乎要落荒而逃,再开口的时候,语无伦次:“先生今夜酒醉……想必是已经乏了,就先好生歇息吧,朕——”
“娇娇。”
商琅忽然开口唤他,用这样一个称呼,再次将顾峤给定在原地。
“你……”
“喜欢,”商琅像是怕他走,抬手拽住他衣袖——就像顾峤总喜欢对他做的那样,“在下心悦七皇子,寤寐思服,求之不得。”
顾峤已经没有办法去想商琅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好像也醉了,一杯杯灌下肚的烈酒仿佛要将他给烧穿,烧得眼尾通红,他低下头,对上商琅的目光,一字一句艰涩地从喉咙里蹦出来:“商相这是胡言乱语,还是——酒后真言?”
商琅坐在榻上,仰视着他,神情分外的认真,好像因为醉酒浮起来的雾气也散了。他道:“臣,从不欺君。”
第86章酒酽春浓
那一瞬间,眼眶酸涩得要命,顾峤几乎是在下一刻就落了泪。
“商月微,”顾峤反握住了他的手,蹲下身子来,一眨不眨地瞧着他——他终于能这般毫无顾忌地看着他,“君心我心。”
顾峤这么一蹲,便又矮了商琅一头,后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慢慢地垂下头来瞧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没有其他的动作。
顾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他看得有些焦灼,一蹙眉,试探地凑过去,想要去吻他。
顾峤怕被人推开,身子都是抖着的,但商琅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瞧着他,瞧得人心跳加快,停在半途怎么也不敢再进一步——商琅就是在这个时候倾身下去,哪怕只是个幅度极小的动作,也足够让他们两个触碰。
带着微甜的酒气和泛苦的沉檀味道,这个吻分外地虔诚,两个人都没有再深入一步,只轻碰一下便撤了开。
软且滚烫。
顾峤脸上无一处不是烫的,退开之后下意识地舔了下唇,意识到自己这是做什么之后,又忍不住深呼吸一下,也没能将脸上的热意消下去分毫。
他僵在那里不知道再应当做什么。
在顾峤的印象里,宫中的那些图册,大都是些翻云覆雨的东西,就连吻都是极其次要的。
商琅喜欢他,他对商琅也有心思……这本来是理所应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去做那些事情会玷污了这样一个谪仙人。
甚至就连吻,好像也不该。
他身在红尘,抓住了仙人,却如何也不愿意将人给拽入这个混浊的人间。
只不过,仙人早就滚落红尘了——
商琅垂眼看了他许久,不知道是在确认什么,最后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轻问:“娇娇……?”
顾峤张了张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商琅喊出这个称呼的一瞬间,顾峤就知道,先前他跟傅翎交谈的时候,商琅一定是听到了一些东西。
其他不论,就傅小侯爷每次喊他“顾娇娇”的那个大嗓门,商琅人就在偏殿,听不见才怪。
但傅翎喊他的时候他是恼怒大过羞耻,如今换做商琅来唤,却只剩下了羞。
商琅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忽然便垂了眼,松开了手。
顾峤又一愣:“先生?”
“不是娇娇,”商琅没头没尾地又冒出来这么一句,冷了眉眼,瞧着他,质问,“你是何人?”
顾峤:“?”
酒醉之后,商琅的思维实在是太跳跃,顾峤完全想不明白他怎么不就不是他自己了,只顾得上呐呐解释:“朕……我……我就是顾峤啊。”
丞相大人眉头蹙得更紧,随后缓缓摇头:“你不是——他不会喜欢我。”
啊……?
“怎么不会!”顾峤这下子是急了,倾身过去,压着人的肩,两个人双双倒在榻上,他撑在商琅上方,皱着眉瞧他,急急切切地开口:“我心悦先生!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您怎么……怎么能——”
怎么能说他不喜欢呢?
商琅被压到榻上,又开始安静瞧着顾峤。酒水让他的反应变得很慢,那双眼眨了又眨,好像反复确认了多次,又问一句:“娇娇?”
这下子也顾不上羞了,顾峤含着泪应一声:“嗯。”
商琅抬起了手,胳膊从他后背穿过去,随后在顾峤毫无防备地情况下,猛地向下一压。
顾峤的下巴搭到了他颈窝处,两人贴得很紧,丞相大人不愧是射艺非凡,臂力也超乎常人,顾峤试着挣了一挣,没有用太大力气,但还是被人紧张地拥紧了。
要喘不过气了。
他开口喊了一句“先生”,但没得到什么回应,若非呼吸还没有完全地平稳下来,顾峤都要以为人是睡了。
但这般动弹不得也实在难受,瞧着近在咫尺地那张脸,顾峤忽然便福至心灵,凑过去亲了一下。
商琅果然放开了。
但是也翻了个身,让他被压到了下面去。
先前遣退宫人遣退得匆忙,殿内烛火本就燃得不多,被商琅这么一挡,更是昏暗。
顾峤很不喜欢这样圈锢的姿势,好像整个人都被掌控住,毫无安全感。
偏偏面对着商琅,他又强硬不起来。
他想等着人主动松开,但后者仍然是瞧着他,一动不动。
顾峤很想去摸摸自己的脸。
明明世间的真绝色是商琅自己,怎么就……总是这么瞧着他呢?
有什么好瞧的?
商琅不会武,身形也算不上魁梧,这般模样却偏偏让顾峤感受到了无尽的压迫感,就像是被一头饿狼给死盯上了,让他身子绷紧,让他想逃。
又不能动手。
顾峤长出一口气,开口:“先生,你——”
话没说完。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商琅就好像被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猝然吻下来,顾峤嘴巴被封得严严实实,瞳孔瞪圆了,想要动弹,却发现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扣住了。
他被迫承受。
其实可以直接将人推开,其实可以强行让他清醒……
可,这是商琅。
是他过往的求之不得。
顾峤最终还是卸了力气,由着人吻他,甚至还主动回应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攻城略池变成辗转缠绵,商琅像是将酒渡给了他一般,顾峤也觉得自己变得晕晕乎乎,他的身上、商琅的身上,都是烫的。
少年帝王对风月事知之甚少,如今这副模样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失控了,手下紧紧抓着被单,拼命忍住了才没有直接逃离。
但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商琅,又怎么可能局限于一个吻,等到一丝凉意用过来的时候,顾峤才惊觉,他们两个竟以坦然相待了。
顾峤脑海中更懵。
不过比起那些亲亲抱抱,这反而是他熟悉的东西。
意识到要做什么的时候,顾峤脑海里不知道蹦出来了多少东西,有字也有画。
应该……怎么做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