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老爷子则不然, 之前和糯糯的关系似近似远，这次来探病的前几日, 也并没有见小孙子这么热情过, 因此听见这道稚嫩而柔软的呼唤时，他还是很动容。
    休息间是复古优雅的环形落地窗，多出交叠的光线之下，三人成影。
    威利老爷子仿佛看到了大儿子一家三口，一时间望着糯糯可爱的小圆脸, 沉入了幻象之中。
    林文宴昨天虽然在视频对话中，匆匆见过老爷子, 但感觉真人更苍老些, 不知是否是身处于医生中间, 给他一种病重的颓靡之感。
    他察觉到老爷子的瞳眸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情绪。
    糯糯也发现了, 他松开爸爸和哥哥的手，扑楞着小翅膀跑过去：【爷爷？】
    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隔夜仇, 以前爷爷不好接近，糯糯也就不把爷爷认真放在心上；
    但是这次来慕尼黑，他能感觉到爷爷好像对他很好，所以他也就更在意爷爷些。
    威利伸出宽厚的手掌。
    他心脏病引起多重病症，手指会比正常情况要粗胀一些。
    但是糯糯没有害怕，照旧是将软软的小手搭在爷爷的掌心，任粗糙的大手给握住。
    他还轻轻晃了一下爷爷的手，眨着棕金的眼眸，奶声奶气地关心：【爷爷，你怎么不用躺着了？】
    威利握住小孙孙的手拉到腿上的毛毯上，另只手也覆住揉揉，像是怕弄疼小孙孙，格外轻柔。
    他今天的嗓子其实晨起就不太舒服，借着这个由头，也没有跟办事不利的二儿子说过三句话，但此刻未语先笑地说：【爷爷的精神变好了，开宴会的话，爷爷也要在场，和糯糯一起参加。】
    糯糯“哦”着点点小脑袋，踮起脚尖，圆嘟嘟的小手指抬起，摸摸爷爷苍老的脸颊，叽叽咕咕地说话。
    威利感受到这孩子像是一道温暖的阳光，照在他即将枯萎的生命里。
    爷孙俩忽然投入地说起话来，一侧的林文宴则听并肩的人给他翻译他们的对话。
    林文宴一边听，一边思绪劈叉地想：
    这免费德文翻译，属实相当不错。
    嗓音性感，神色专注，语调温柔……有几分像是情人间的絮语
    威利老爷子微笑着，主动和林文宴、傅煊说话。
    【林先生你好，我们已经认识过了。】
    糯糯松开爷爷的手，蹦跶蹦跶地扑到哥哥腿边：“papa！nono翻译~”
    林文宴弯腰抱起小崽子，听他将爷爷的话翻译给自己听。
    他对老爷子邀请自己来参加宴会表示感谢，说完看一眼怀里可爱又聪明机智的小崽崽。
    糯糯如实转达给爷爷听，说话间，小圆脸歪向哥哥，脸上满溢的快乐。
    从小孙孙进来开始，威利老爷子就一直弯着眼睛，听他随意多说两句话，都显得很高兴。
    林文宴自然察觉，便还是放下糯糯，让他跟爷爷说话。
    他轻轻地在小家伙耳边道，“宝贝，如果很快回国的话，爷爷也会想念你哦，所以和爷爷多说说话好不好的？”
    糯糯乖乖地点点头，重新跳到爷爷膝边，拉住爷爷伸过来的大手。
    此时，有人送来茶饮。
    林文宴和傅煊暂且到一侧休息。
    老爷子则带着糯糯去看落地窗外的河畔风光，询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花，预备今年栽种上，等来年他再来慕尼黑就能看到。
    一老一小的身影，光看着就让人生出伤感。
    傅煊拿着陶瓷茶壶斟茶，垂眸时，看起来内心很沉静，透着点生人勿近的气息。
    林文宴想他刚才进来，似乎也没有和老爷子多说什么。
    倒是老爷子的态度还算挺亲切的，看着他像看个很重要的晚辈。
    傅煊抬手：“尝尝德国人的茶。”
    “嗯。”林文宴端起薄薄的白瓷茶杯，嗅了嗅，是一种带着甜味的茶香气。
    正要喝，就听见门外有喧闹声。
    林文宴放下茶杯，觑了一眼大门，心里想：德国人嗓门大，这么吵闹就正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错杂弹。
    一个字，吵死了。
    糯糯都听见响动，疑惑地扭过小脸，但第一眼并不是去找声源，而是看找熟悉的人。
    林文宴接收到小可爱的视线，立刻望过去。
    ——唔~获得甜甜糯一枚！真可爱！真想冲过去抱起来，举高高转圈圈。
    他对着小崽子鼓了鼓脸颊。
    糯糯也鼓起小奶膘回应。
    但是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后厚重的双开大门打开，进来了糯糯的叔叔。
    几个穿着低调奢华的男人女人踏进来，却并不是朝着威利老爷子去的，视线锁定傅煊后，直奔他而来。
    两男一女，都是高大魁梧的体格，黑灰色系的西装与裙装，五官立体、棱角分明。
    来势汹汹地走来时，林文宴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欧洲电视剧里老钱豪门家的中流砥柱一代。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傅煊的身边还坐着个更年轻的男人，稍微停顿留意他一眼。
    但是为首的男人是直接将矛头对准傅煊，皱着浓眉开始发难。
    林文宴就感觉他嘴里射击出无数的鞭炮，在耳膜噼里啪啦地炸开。
    半个字没听懂就算了，倒是形成了强悍的物理冲击波，把他给震出三里地去。
    林文宴从几人的神色和语速判断，深刻地怀疑，是来“责怪”或者当面“辱骂”的。
    傅煊像是充耳不闻，站起身，弯腰靠近林文宴，轻声耳语：“宴宴，带糯糯去吃点东西。我有点事谈。”
    林文宴：……额，你是要谈事？这看起来像是要一打三啊喂！
    不过他还是赶忙起身，正好糯糯紧张地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地冲过来。
    林文宴弯腰抱起：“宝贝没事哦~”
    糯糯翘起一根小手指堵住靠外的小耳朵，对着刚才对爸爸说话的伯伯，小奶音气鼓鼓地说：【我papa来家里做客！你不许对我papa这么凶！】
    此时，轮椅上的威利老爷子被推到近前。
    一大群人都围在一起。
    糯糯在哥哥怀里转过小身体，居高临下地“命令”道：【爷爷，这个伯伯对papa很不礼貌，请把他赶出去！】
    说话间，小眉心都蹙一起了。
    听见小崽子第一次露出一种发号施令的姿态。
    林文宴：(⊙o⊙)…
    傅煊揉揉儿子的小脑袋，平时护得这么紧，关键时刻还是很知道关照爸爸。
    ——当父亲的很是感动了。
    他不想老爷子为难，便说：“爸爸和你的伯伯们出去谈，你和哥哥待一起。”
    威利沉重的眼皮子抬起，看着几个侄子侄女：【这太无礼了，傅是我请来的客人。】
    为首的伯伯质问这位年迈的叔叔：【我在美国的生意受到那么大的影响，难道他不该为此负责？】
    傅煊握着儿子的小手，看向他们：【既然美国的生意有困难，就早点回去。我们华国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别到最后是芝麻没捡起来，西瓜也丢了。】
    【你——】
    林文宴看着这位中年人突然瞪着糯爸，深深凹陷的眼窝里，眼睛似乎要吃人。
    他真担心，宴会要黄。
    糯糯在旁边听懂了爸爸的话，用力地点着小脑袋。
    一只小手还很用力地按住哥哥的手臂，似乎在蓄力，随时要帮助爸爸。
    威利老爷子沙哑的嗓子喝止他们，让二儿子立刻把人带出去。
    糯糯的小身体这才柔软下来，依偎着哥哥，小嘴巴嘟嘟，叽咕叽咕地道：“不喜欢这个伯伯了，不要跟他说宴宴！哼~”
    林文宴：……
    威利老爷子让来的三个侄子侄女进书房，他和傅煊聊了两句，随后被二儿子推着轮椅，也进书房。
    糯糯的姑姑德尔菲来招呼他们。
    她从事时尚产业的领域，前一日得知林文宴和糯糯的关系后，也已经简单地了解这是一位华国的歌手，在国内很有影响力。
    德尔菲对华国的时尚娱乐产业也很有兴趣，她很热情地请糯糯做翻译，同林文宴闲谈起来。
    林文宴才知道，这位德尔菲女士，在华国首都还有一套小型四合院。
    有钱人真的都是全世界买房子啊！
    德尔菲认识诸多时尚产业相关的名人，包括林文宴合作杂志所属的时尚传媒集团老板等。
    这些对话涉及到专业知识，糯糯一犯难，就冲着一旁的爸爸眨眨眼睛，发射求救信号。
    傅煊便做一些补充，顺便给儿子解释一些专属词汇。
    林文宴本来害怕糯糯觉得无聊，结果小崽子很有参与感，特别认真地充当翻译，还学习一些三岁崽子压根不需要的新知识。
    等健谈的德尔菲陪着聊了十几分钟，在宴会开始前，威利老爷子终于带着几个侄子侄女出来。
    从林文宴的立场看，大家似乎已经谈妥。
    所以宴会照旧。
    侄子侄女们先行离开，只留下威利老爷子和儿子女儿。
    傅煊低声交代糯糯两句：“一会儿和爷爷他们出去，爸爸和哥哥不会走远。”
    糯糯瘪瘪嘴，小手像是黏在哥哥的袖子上一般，揪住，不舍得放开，小小声地问：“哥哥留下好不好的？”
    林文宴已经得知老爷子是要带着糯糯，和两个子女，宣布重要事项。
    他低头亲亲他的头发：“宝贝，就一下下，哥哥和papa会一直看着你哦。”
    糯糯这才乖乖地点点头。